在《服饰与美容VOGUE》十一月刊中，我们以“传奇”为主题，将目光聚焦于当今时尚行业中各个领域的传奇人物，通过对话的形式，与他们一道追溯业界星光璀璨的黄金时代，讨论当下行业内外的变化，一起展望未来，并为新生代的时尚创意人才们提供实用可行的建议。
而在时尚行业更新换代最为迅速的模特领域，最近却大有集体怀旧的趋势，从传奇超模们集中回归秀场、再登杂志封面，到90年代的四大超模近期共同参与拍摄的专题纪录片，以及我们最新一期的封面超模Shalom Harlow，无不是在模特界一手打拼出传奇履历的代表性人物。跟随着超模回归的浪潮，我们特别采访了四位在不同时代备受青睐的长青面孔，Lauren Hutton、Jerry Hall、Alek Wek与Jessica Stam，从各自职业生涯的亲述中，我们能够看到她们在聚光灯外更丰富立体的人生，也持续启发着后辈们，想要成为时尚界的传奇，不仅要走好T台上的几步，更要认真对待人生的每一步。
超模Lauren Hutton，插画：Danny Roberts。
再过两周，Lauren Hutton即将迎来自己的80岁生日。当我们拨通Hutton的号码，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依旧干脆有力。Hutton 60多年来的职业生涯横跨了模特与演员的双重角色，如今再次回想起来，那些曾经勇敢大胆、毫无顾忌的尝试，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Lauren Hutton出生于查尔斯顿的一个普通家庭，父母离异后跟随母亲来到了坦帕生活，从小的四处漂泊为她赋予了敢闯敢拼的个性。十几岁时，Hutton就带着手里仅有的200美元，只身前往纽约寻找自己的出路。“我只让出租车载我到Tiffany，那是我在纽约唯一认路的地方。”当时的Hutton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报纸上刊登的Christian Dior试衣模特招聘吸引了她的注意，“虽然招聘条件上写着需要有经验，但在朋友的鼓励下，完全没经验的我还是去试了试，最后拿到了这份一周50美元的工作。”
在Christian Dior做试装模特的大部分时间里，Hutton除了等待换衣服就是在翻看时尚杂志，直到身边的朋友告诉她，那些时尚大片中的面孔其实是“商业模特”——“她们一小时赚的钱比你一周赚得还多！”这让Hutton恍然间感受到模特行业内部的巨大差异，于是她选择主动出击，开始为自己在镜头前的亮相做准备。不过这个过程并不顺利，Hutton或许是模特界最早的“牙缝妹”，紧张的时候还会有点双目斜视，彼时主流的模特经纪人都在说服她去调整这些缺陷，而唯一发现了她身上独特闪光点的是传奇编辑Diana Vreeland，并将她介绍给了摄影师Richard Avedon。
初次站到镜头前便由Avedon掌镜，生涩的Hutton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好在Avedon唤醒了她内在的表现冲动。“他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小时候在坦帕的沼泽地附近生活，周围有短尾鳄、响尾蛇，我们的后院里还有高高的树，还能看见乌龟。于是他在棚里的白背景中间标了个记号，让我从镜头外跑进来，想象着自己在沼泽周围，在我跑来跳去的时候，他顺势抓拍到了很多精彩的图片。”
从那以后Hutton就一直没有停止工作，她目睹着自己的前辈们Veruschka、 Jean Shrimpton 和Twiggy的隐退，模特行业对年龄的局限也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隐忧。在运动员 Catfish Hunter 的体育合约的启发下，她成为第一个挑战行业签约规则的模特，在1973年与化妆品品牌Revlon签订了高达两百万美元的代言合约，创下了当时模特界的最高合约纪录。
与此同时，Hutton的事业重心也时常穿梭在杂志与大银幕之间，电影《美国舞男》中的Michelle一角是她家喻户晓的成名作，但在此之前，她已经能够一年连拍5部影片。到80年代末，她在大荧幕上的亮相越来越多，却也逐渐消失在了时尚行业的视野中。“电影业的残酷和疯狂让我决定退出来，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和电影经纪人切断联系，同时给时尚编辑们打电话，劝说她们不应该唯年龄论，行业需要关注的是女性，而不仅仅是女孩。即便不雇用我也无所谓，但一定要想着提拔我这个年纪的面孔，当时我已经47岁了。”
Hutton的呼吁并没有立刻奏效，但在半年多以后，德国版VOGUE给了她再次参与拍摄的机会，她也得以回归到行业中来。提及当下模特产业的变化，Hutton毫不犹豫地表示，现在的模特工作压力更为巨大、节奏更为紧张，甚至自己也不一定有信心能够再次被时代选中，“我觉得Irving Penn和Richard Avedon才算是真正的传奇人物，他们将永垂不朽，而模特这种快速更替的工作，很难能够创造传奇。”
即便如此，但Hutton还是凭借着在合约制度上的突破，以及不同角色之间的切换而为世人所铭记。不过她并不执着于这些外在的光环，相反，她正在撰写一本关于冒险经历的自传，甚至想把标题起作“She hardly ever dies”，在奔波于各种工作之余，年轻时的她总会每年抽出两个月，去野外、去没有信号的地方周游，那些奇趣的、危险的异域体验让她在面对工作时显得举重若轻，她也同样鼓励现在的年轻人们，“给梦想一个机会，你可以努力地投入一段时间，看看自己能够走到哪里。”
超模Jerry Hall，插画：Danny Roberts。
从秀场舞台上的宠儿，到网络话题中的主角，Jerry Hall从未离开大众的视线。在互联网上输入她的名字，有关生活方式、家庭成员和情感经历的话题令人应接不暇，却几乎让人忽略了她纵横T台的传奇模特生涯。
Hall的感情与生活轨迹跌宕起伏，但丝毫不影响她成为巴黎时尚界造梦年代的亲历者。她在外形上完全符合模特界对于标准身材与外貌的要求，14岁的时候，她的身高就达到了惊人的一米七八，从小便看着时尚杂志中Veruschka和Lauren Hutton拍摄的大片，她们不仅是Hall崇拜的对象，也开启了她对模特行业的认知。
1972年，16岁的她拿着一份在车祸中获得的保险赔付踏上了前往巴黎的征程。当时的巴黎时装界，每天都在酝酿着新的机遇发生，而当时与Hall同住的两位女生——Jessica Lange后来成为了演员，Grace Jones则身兼模特、歌手、演员等多重身份。Hall也凭借着出色的外形与气质，立刻在巴黎找到了走秀的工作，这其中就不乏Yves Saint Laurent 和 Thierry Mugler 的垂青，自1978年登上后者的首秀以来，她就始终是Mugler先生最为重要的灵感缪斯之一，并在1995年成为品牌旗下经典香水Angel的代言人。Hall的职业生涯似乎一帆风顺，在70年代末就已经成为了40多本主流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
而与Mick Jagger的恋情、与流行文化代表Andy Warhol的友谊亦推动了Hall在更广泛的领域建立自己的影响力，使之跨越岁月的藩篱，将职业生涯的黄金期一路延伸至竞争激烈的80年代，即便经历了结婚生子等一系列角色的变化，Hall也依然活跃在T台上，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秀场主角，也乘胜追击地推出了自己的泳装系列。
进入21世纪以来，Hall仍旧不时出现在大秀上，也在不久前为Mugler与快时尚品牌的合作系列拍摄了广告大片，随即引发了互联网上的话题热议，似乎在Hall的身上有一种魔力，她总能让一切与她相关的事物焕发光彩。而对于这其中的秘诀，她的回答十分简单明了，“要有自己的风格”，无论是她对“传奇”的定义，还是她在模特生涯中获得的最重要的经验，“风格”始终是她所关注和打造自我的核心。在她看来，当今的社交媒体平台为年轻一代超模们提供了非常难得的展示机会，她们完全可以借此来尽可能地展现自己，但与此同时，她也在关注行业中存在的一些尖锐话题，“我希望这个行业能够更好地保护年轻女孩子们。”
时至今日，尽管外界还在不断试图为Hall的人生赋予更多戏剧性和传奇色彩，但从她的回复中，我们看到的并非一个光芒四射、完美无瑕的超模样板，而是一位着眼于当下生活的乐观女性，采访时恰逢周末来临，“我会和我的孙女，还有新养的小狗一起度过。”这或许是她眼下最为期待的事情。
超模Alek Wek，插画：Danny Roberts。
2007年，Alek Wek出版了首部自传《Alek：从苏丹难民到国际超模》，书名即概括了她之所以被世人奉为传奇的因由。1991年，因躲避苏丹内战，Wek全家从家乡逃亡英国。对她而言不仅是逃离，更是找到了自己的风水宝地。长期困扰Wek的牛皮癣在伦敦的气候下不治而愈，14岁时又开始就读于伦敦时尚学院，由此踏入时尚的世界。1995年，刚满18岁的Wek在伦敦水晶宫外的市场中被星探发掘，并顺利地与知名模特经纪公司签约，成为主流时尚杂志中难得一见的黑人模特。
“如果Alek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出现在杂志的封面上，我应该会对自己有不同的认识。”Oprah Winfrey的这句话反映了当时整个黑人群体所面临的形象和自我认同上的困境。而被主流时尚行业选中的Wek也意识到自己的角色，意味着需要为扭转社会对黑人群体的认知做出更大的努力。她主动去打破那些行业媒体所传播的刻板印象，她经常注意到记者喜欢将她的出现描述为从非洲丛林中涌现的面孔，伟大的经纪人将其“驯服”于时尚的世界中，而Wek则纠正说，“我是非洲人，但我并不原始。”
在此基础上，Wek也不遗余力地为“非洲”正名，在时尚界，人们对非洲的认知并不公平，她也表示，埃及、马达加斯加、南苏丹都是非洲的一部分，非洲的美不应该有统一的定义标准，人们应该了解到这片土地的多样性。在Wek初入时尚行业的时代，她几乎经历了所有可能想象到的严苛要求，比如因难民经历而造成的瘦削身材却还是被摄影师指责过胖，深受种族主义的困扰，甚至因为高大的身躯而被警察误认为是男孩，每天一睁眼，摆在Wek眼前的，一面是各种有色滤镜和陈规的困扰，一面是需要付出全部努力去完成和征服的舞台。
在那些足以被写进历史的标杆性成绩和贡献之外，令Wek最为自豪的事情莫过于与Weekend Max Mara合作设计的限量版手包WEK1933，以她父亲的出生来命名，让她时刻回想起父亲对她的叮嘱：“无论你选择做什么，都应该真正热爱它，专注于它并坚持下去。”尽管现在的模特行业已经变得友好很多，但Wek还是希望告诫有志于从事这份职业的年轻人，“拥抱自己的独特性，永远不要害怕冒险。追随自己的激情，相信自己，即使别人可能会怀疑你。尽可能利用你的平台做出改变，并创造积极的改变。记住，真正的美来自内心。”
超模Jessica Stam，插画：Danny Roberts。
千禧年似乎是模特行业的重要分水岭，标尺下筛选出的无瑕面孔成为过去，不拘一格的新锐势力越发抢占秀场T台。而这其中，娃娃脸超模中的代表Jessica Stam无疑是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面孔之一。
Stam不敢把自己定义为传奇，在她的认知中，“传奇是那些不仅取得了巨大成功，而且对行业产生了持久影响的人。传奇人物是那些引领潮流、打破障碍、影响后代的人。他们是创新者、开拓者和梦想家，在时尚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使在今天，他们的工作和影响仍在继续塑造着这个行业。”而提到传奇的具体人物，她脑海中浮现的是George Michael音乐MV中的四大超模，“我只是一个以此谋生的模特。”
但实际上，Stam的影响力早已不局限于时尚行业，而且是以更加诙谐的方式——早年间Stam走台步时的跌倒瞬间曾一度广为流传，人们讨论的焦点不在于专业与否，相反，视频评论中提到最多的反而是“这个女孩太可爱了。”Stam也记得那次特别的走秀经历，“虽然不小心绊倒了，但我还是继续走了下去，这绝对是我现在回想起来足以会心一笑的时刻。”
Stam与前辈们有着类似的入行经历，在家乡当地的一家咖啡店被偶然发掘，随即赢得了2002年洛杉矶模特大赛的冠军，成为Steven Meisel和Steven Klein钟爱的面孔，“这是一个起点，让我走上了这条道路，开启了一个充满可能性的世界。我记得，面对眼前的机遇，我既紧张又兴奋。”与上世纪末的超模作风不同的是，以Stam为代表的一代个性化面孔，T台成为她们成长的舞台，观众们见证着她们从青涩到自如的华丽转身，“这份工作教会了我坚持、专业和坚守自我价值观的重要性，让我懂得了努力、奉献和积极面对挑战的意义，也教会了我利用各种平台来倡导我所关心的议题，比如可持续性和女性赋权。”
同样地，传播平台的革命也是Stam认为模特行业这些年来最大的转变之一，“从我开始工作到今天，这个行业和我的工作领域的差异主要是由技术和社交媒体驱动的。我刚开始的时候，模特行业更多地依赖于传统的媒体形式，比如杂志和时装秀。然而，随着社交媒体平台的兴起，模特们现在有了一种直接与观众和品牌互动的方式。它改变了行业的动态，为模特提供了更多展示个性和创建个人品牌的机会。”
在不久前的2024春夏时装周上，我们再一次看到了Stam出现在国际品牌的秀场上，她的惊喜现身足以让在场观众发出惊呼，而对于同场走秀的后辈们，她也不吝惜于分享自己二十余年来的宝贵经验：“相信你自己，不要害怕冒险，而是要把挑战当作成长的机会。记住，成功不是由外界的认可来定义的，而是由你自己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来定义的。最重要的是，享受这段旅程，享受一路上的乐趣。”
撰文：善来
编辑：Lexi Chen
设计：乐乐